51人回顾 | 昌化路上的持香人:在时空裂缝上点亮一种观看

2017-01-31 沈仲旻 定海桥 定海桥

七家村,尽头,结痂的楼房,裂缝,角落里的鸽笼,自由市场,屋里的蟒蛇,鸡,鼻涕虫,大德池,幽暗的廉价旅馆,麻将房,正红里,一场情杀,裸露的树根,奶奶,插棒香,灵魂的星空,梦境,回忆,一碗明目水,回到现实,被否认,被熄灭,被遗弃,无处再现,但又被重新看见……

在睁眼与闭眼的刹那,在墙的正面与反面之间,有无数故事在创造的同时被忘却。

我的故事来自昌化路977弄曾经一个层层叠叠的褶皱圈,在这些褶皱的中央是所有的起点,一个曾经存在过的四合院式的天井,里面种着一棵枇杷树。四合院围合起的不单是一个家宅空间,也是时间的往复轮转。这里出没的鼻涕虫足够堆积成一座儿童眼中的乞力马扎罗山,爬到上面就能得以瞭望一眼整个世界。在那里,身下的屋顶们片片相连,交错成不同的平台,猫就成了这里最有学问的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它们用生活的眼光注视着我们,但它们从不说,你得不到一句听写和教诲,不知未来。春天里的大部分家务在这露天方寸中进行,植物随意开花,湿润的空气将从地底和柳絮中到来;夏天时,赤膊的男人爬上树,采摘枇杷果实,下面的人立马亲自品尝,以此来验证年份的好坏,蛇形胶皮管里冲刷出凉水,浇灭火热的墙面和身体,一日三两次穿堂风则是学会等待的开始;秋季天高夜凉,月亮大而遥不可及;冬季是一场寒冷的旅程,屋檐下挂起动物的尸体做成食物,受难和庆祝一同到来。

天井附带着一间客堂间和几间可以独立向外延展的卧房,宅子的前后有两道大门,后门遗留着一条脐带一样的后弄堂,窄窄垂荡。两道门以U字型的方式连通着外面那条宽阔绵长的大弄堂,这条大弄堂的两头又连接着两条平行的大马路,昌化路和江宁路,它们以往的名字是东京路和戈登路。就像世界上任何一条伟大的河流一样,昌化路977弄这条大弄堂也以那样漫长的行径方式淌过两岸应接不暇的建筑群和风景,在时代的断变中分别出现了简陋迷你的城市和乡村:像我家这样的本地人四合院宅子、被不断覆盖的不成片的老树旧田、排着整齐队列进驻的石库门、变成学校的旧祠堂、“我的舅舅于勒”式自行增建的楼梯与窗口,在这其中又陆续挤进来浆液流淌的造纸厂、雾气缭绕的冷饮厂、金属味扑鼻的机械厂,棉纱线、煤渣、零件在透光的塑料顶棚下堆积飘浮着,还有无用的井、混合着毫不相干之人共同昨日气味熏天的茅水坑……而就在一两百年前这里原本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弄堂,而是一个叫做七家村的村落,最早有沈氏七个兄弟在这里安营扎寨,就在这一个多世纪里,城中村渐渐随着不同移民和城市化的进程变成了一片压缩着时空碎布料的拼贴式空间。

977弄的侧身也潜伏着诸多支系发达的小弄堂,它们是孩子们探险的丛林秘道,这些四通八达的支流通向普陀路曾经的自由市场、紧贴着长寿路的那些石库门弄堂,以及由饼干蜜饯垒成的甜香食品公司。普陀路是这个街区唯一没有更改过名字的马路,普陀区之名据说也是由普陀路而起,它似乎就像本土庙宇的香火一样古老不变。普陀路作为自由市场的时候,马路被潮湿的家禽鱼肉蔬菜瓜果所占据,其上街沿与下街沿的边界是模糊的,马路上并没有什么汽车通过,只有人们随意攒动的身影、不同摊位自主接连起的紧密蜿蜒的色块,而沿街的小弄堂口、民宅、理发店、酱菜店、油店也是自由市场生长蔓延的毛细血管,在那时候,我们掌握行走的不同路径,和做事的不同条理,走哪条路可以穿越哪些空间,空间之间又会有着套嵌和多种相连的可能,到达目的地并不是重要的事情,而是通向它的过程,比如我周末要去裁缝店去找裁缝的女儿打游戏时,我会走这条小路而不是那条小路,裁缝常年患有羊癫疯,她女儿则是松鼠大战高手,通向她家的路上,是一种紫色调的花布条和白色划粉构成的Z字形,就像缝纫机的颤抖和裁缝的剪刀、她的病,又比如,我每天早上要去普陀路那一边找我的小学同班同学H汇合一起去学校,这和我去菜场边理发店找我母亲时走的路前半程相仿,但在末梢会有极大的不同,理发店是直接从鹌鹑摊滑过,踩着几块滑腻腻的石头到达,而H的家则是需要穿过麻油散子的摊位进入一条昏暗狭窄的走道,最后钻进一个泛着黄色灯光的斜坡楼梯间,两种感觉是分别喝下一海碗白色的烫发药水和一小壶琥珀色的鼻涕虫体液……不过,如今通向普陀路的那些支流毛细血管被先进的手术刀切除了,音乐广场小区的楼盘封锁了一些多余的不安全出口,而苦苦等待拆迁普陀路另一侧依然可以看见零落的蔬果商店杂货店,以及破败不堪的弄口后巷。普陀路如今一走,那么短,但从前印象中由于清楚记得不同物产的区域分别是在哪一段,经过这段马路时需要接受大量目不暇接的生物信息,它的长度由此受到了不同感官所带来的拉伸,我记得我在鳝丝摊头观察师傅划鳝丝的手法五分钟,理发店等我母亲两个小时,还在靠东面的水产区域窥视网罩盆里缠动的蛇类好几年,有一年夏天,差不多早上四五点,一条蟒蛇出现在熟睡的父亲的腿上,父亲惊醒赶紧把我抱起撤退到客堂间,奶奶听说出现蛇之后眉头紧锁,默默地摆起了香烛,她说这是家蛇显灵,来报信的,因为父亲属蛇,奶奶更加担心,不断警告大家不能伤害家蛇,但最后这条蛇还是被普陀路上的蛇贩给抓走了,除了奶奶和我有神秘主义倾向,其他人都表现得非常现实,大家在房间外面等了一上午,蟒蛇毫无离开之意,一半身体竖贴在床边的墙壁上,一半盘在地上,一动不动,但不知为何,我当时见到它时一点都不怕它,甚至感到一种温和。当临近中午时,我远远看到父亲喊来了抓蛇人,接着房间里叮呤咣啷一番搏斗后,那条蛇被擒获,那个一米八的蛇摊大汉走出来时,试图展开双臂拉直那条蟒蛇,但完全拉不直,我们一家人都惊呆了。在阳光下,它身上的蟒纹以一种奇特的序列感展开,非常漂亮,但这却让我伤感。

我们经过曾经的蛇摊如今空荡荡的马路,钻进一条后巷里,据说这个后巷两个月后就要拆迁了,这里曾经有一个公共浴池叫大德池,那是冬日里整个街区的街坊领居在仙雾缭绕中坦诚相对的地方,有一年过年前的某天下午,我一个人晃去大德池洗澡,下午浴池人不多,天又暖和,我一个人慢吞吞笃悠悠地享受独自搓澡的时光不知不觉快一个小时,当我醉醺醺地出来穿衣服穿一半时,忽然眼前一阵发黑昏倒在湿乎乎木条椅上,后来知道原来是洗的时间过长导致缺氧,我慢慢醒来,下午金色的阳光正从一扇气窗里照进来,正巧照在我对面那个晃动着白花花屁股的阿姨背部,她弯着腰曲起一条腿在擦脚丫子,当时我就想,一朝梦醒我是睡了多久,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是几月几号,是不是到了那个二十一世纪,我是不是被外星人带上了飞船,我还是我吗……现在的确是下个世纪了,大德池三个字只有在老门的磨砂玻璃上才找到模糊的痕迹,偌大的澡堂已被分割成一间间狭窄的棋牌室和廉价旅馆,它们成了边缘化的移民社群空间,棋牌室老板警觉地在门口问我们是不是居委会的,走道里陈旧的花式地砖在深夜才能录放出上个世纪自己的拖鞋在上面摩擦拍打的声响,二十一世纪的人味和烧开的水蒸气还是存在其中,但换了一种其他的方式。

在这个丁字路口上还有一个住宅区,叫正红里,始建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名字当然是为了纪念倒在血泊中的中共地下党员顾正红,到了七十年代初正红里又改建成时兴的工人新村。小时候(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母亲总是不许我去里面玩,理由是“里面太乱,流氓太多”,后来才知道那里发生过不少刑事案件,其中最骇人听闻的一桩出自七十年代末,这可能就是我母亲心理阴影的源头。母亲同班同学的妹妹住在正红里,从小到大一直有不少风流韵事,也被那时候的人称为“垃三”,据说她婚后尬了一个很要好的姘头,三角恋爱恨纠葛,搞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她和姘头合谋杀害了原配丈夫,并将其碎尸,尸块塞进冰箱,慢慢煮了吃掉,但最后还是纸包不住火。姘头当年被判了死刑,女犯服刑关押到前几年才被释放,但据我母亲说她现在已经重新嫁人,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然而我自己最近距离接触正红里的机会则是小时候每天早上在它门口长达几十米的早饭摊市集上买早饭,美味热腾温馨和睦,早饭摊和顾正红的表皮与那一桩情杀案之间似乎有种奇特的结构关系。混杂的空气,层叠的空间,对立统一在一种深深腥红里。从正红里往外辐射两三个街口,其实就到了遍布工厂的苏州河区域,如今已被替换成了艺术空间和画廊,那里是二十世纪河畔的一块坚实剖面,昌化路之前一直叫东京路也是因为解放前为日本人的工厂区。这些破旧的厂房藏匿着变动、未知的脾性,一直失火的国棉六厂、轰隆的机械厂、惨白的面粉厂……而正红里这三个红字与那些构架密闭、内部硕大的现代工业空间暗暗相连,隐含了移民洪流、城市魔方转变所带来的景致置换,也包裹着爱、欲望、暴力与进化。不过现在这个名为正红里的小区,已经难窥昔日工人新村的模样,外墙的加固粉刷、平改坡改造、违章搭建,它没有任何特别,没有任何舒适之处,它原本允许发生任何实际或想象中肆意行为的宽敞空地,已都被最实用纷乱的建筑物所替代,然而也许,这也是正红里在移民城市的结构变化中,肉身不断在留存中粉饰更改的独特命运。

现在我们已经绕了一个圈,回到了起点时的昌化路977弄,对着正红里和大德池的那幢七家村原拆原还的转角居民楼显得古怪而孤立,在这幢楼房前所能看到的“昌化路977弄10-12号”这个数字含义断裂的、被空腐蚀而空过的门牌号,就是为了这幢楼所保留的,这里也可能成了这股城市里最短的一条弄堂。最原来占据这里的也是一片本地人宅子,不同大小的四合院相互套嵌,九十年代中期拆迁后,这片土地也曾经变成过摆满了银色罐子机器人部队的液化气厂,如今在它形象残破的土地上重新竖立起了高档小区的楼盘,而这栋原拆原还的楼房就成了这个街区最突兀的伤疤,它的外墙面上显露着不同遗功能破败下的补丁,然而在阳台的角落中,这种萧条又似乎被一些生活的细节微微地向上提亮,但总是处于一种苟延残喘和生机重燃之间的尴尬境地,狭小的鸽笼、冻伤的植物盆景、晒着太阳的破皮鞋……楼里的居民少有露面,我不知还有多少原住民老人住在这里,当我们穿过楼道时,一个居民探出头来嘲讽了一句:“这么破的房子都有人来看,肯定是外地人。”我已经、当然、从来就是一个异乡人了。我什么也不是,就像这地方何处也不是。这个凹陷的空间,它区区三四十个平方,只有一棵裸露着树根的树,门口只有一个垃圾箱、停满的车辆和一个废品回收点,几乎是个发臭的、多余的结痂。在这片空间里,我拿出了一个从老家带来的旧碗和一个香炉。天色发昏,即将很快变黑。我将手里的香纷发给前来参与漫游活动的朋友们,向他们描述了一个我儿时最喜欢的小小的仪式。

一切还是回到了故事的开头,褶皱的中央,一个天井。现在这个凹陷的空间和那个天井自动重合了。以前每年农历七月三十是地藏王菩萨生日,奶奶会命令我协助她完成一个祭拜仪式,这个仪式曾无数次点亮过我的梦。入夜后,她拿出百来根棒香,要我和她一起点燃并自己找缝隙插进泥地里,其实不止是泥地,哪怕是墙缝也可以,只要是能插进这毫米细棒的任何地方。天井里不同时期铺就的条石、青砖、水泥与尚存的泥土形成了比例自然又间隔无序的组合,棒香的闪亮香头随着这些空间自然形成了疏密不一的形态。天井在夜色下变得更大,边界模糊不清,几百个橘色的星星点点渐渐布满整个漆黑的空间,高高低低绵延而开。我们静待这些香头以它自己的速度燃尽,在接近最后阶段,奶奶会叫我到屋檐下的台阶上磕头,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小香炉,两支红蜡烛随风摇曳,挂着花朵般的烛泪,香炉前有一碗清水,奶奶说:“沾沾它擦眼睛。”“为什么?”“这是明目水,保佑你能看得更清楚。”我半虔诚半疑惑地闭上眼,用手沾了沾那水抹在眼皮和眼眶上,不知是蜡烛油和香灰飘进水里的关系还是晚风吹过的蒸发作用,我竟真的感到一阵清凉,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周围的香头变得更亮了,我惊异地再次凝视着它们,也同时凝视着它们之间的那些似乎不再是黑暗的黑暗,我不禁问自己,这还是我的天井吗?我还是闭眼之前的那个我吗就像我还是在浴室里昏睡前的那个我吗?这个院子还是原来那个院子吗?世界有一个还是无数个?菩萨和宇宙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有一双眼睛?我什么时候会长大……如今,我的奶奶已经去世了,她随着我的父亲、我的爷爷一同分解成这周围空间中的一份子,而所谓的家族性也由此彻底地离开了这个物质世界的束缚,就如同大时代一般,城市的建筑空间在各自的生命期限里殆尽、换面、演变、轮转。而这个梦境一般的仪式也许也会消失,但今天,作为拥有其自身映照和使命的存在,我想让它重新在这个也许已本不适合的凹陷空间里以全新的方式启动一次,香,既是祭奠逝去之物的,更是供活人观想的。大家在半小时里将棒香插满了整个空间,天已经黑了,星星点点的橘色香头很美。这些棒香大多聚集在那棵根部从破碎的水泥花坛中裸露的树下,巨大的树枝在天空中伸出矮墙,蔓延到原来我那个天井所在的新楼盘小区,枝干们既像裂缝,又像无限搭接的缝线一般打破了围墙的界限,连通了被彼此区隔封闭的不同空间。香燃至近半,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们说:“现在请允许我,就像我奶奶那样,为你们在眼睛上抹一抹明目水”。我触摸到了每一个到来者的眼睛,充盈着温暖。我自己曾无数次回到这里,“51人”小年夜这一次有点特别,得感谢那天到来的朋友,感谢你们带来自己的灵魂和眼,带来火种和时间,我想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继续在这个世界寻找缝隙,即便是面对不再现的、不起眼的事物,用可能的方式,让自己点亮观看。

还没有完,接下来的结尾一幕不是鸡肋的插曲,更不是遗憾的破坏,而是有关现实的最有力的注解:当香快要燃尽的时候,原拆原还的楼房里走出两个女人,一个老母亲,一个敦实的女儿,她们不停抱怨我不能在树下的泥土里插香祭奠,我们解释说香尽后会清理干净再走的,一定会确保安全,后来那位女儿又说:“这里又不是七家村咯,要烧香到隔壁音乐广场去烧,隔壁才是七家村,为什么要回来这里斋?你到底是哪里的?七家村的?你是七家村以前几号里的?……还有这棵树,我老早就说要跟居委会反映了,要弄掉这棵树,你们知道吗,这棵树是违法的!”为什么树也有“违法”一说呢,我们问。非常有意思,她回答:“因为这是我们居民自己种的呀!”我们提前熄灭了香火,清理干净“违法”现场,我们回到马路上,看着过年冷清干净的街道,没有鞭炮和烟火的痕迹,一切显得非常安全宁静。这对母女的出场令我毫不意外,对这些话语和反映,实在太熟悉了,我发现慢慢的,我不再像年少时刚离开这里时那样对这样的现实产生抵抗感,我现在甚至要感谢这种现实,它让我理解我们赖以生存和进化的法则,真实粗粝,并借此能看到更多的缝隙和亮光。

2017/1/31

文/沈仲旻

图/沈仲旻、陈韵和参加活动者提供

摄于2017年1月26日黄昏

地点:昌化路普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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